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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 > 王室婚禮:舊世界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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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哈里王子和梅根·馬克爾的王室婚禮無疑是五月份最吸引人的新聞之一,相比那些萬眾追捧的話題比如浪漫的王子之戀,考慮到新郎未來的發際線其實也浪漫不到哪去。華麗的婚紗、盛大的儀式、隆重的慶祝活動之外,王室婚禮還有什麼引人注目的理由?”如果從歷史的角度來回答,理由無非是兩點,第一是符合政治需要,第二則是時代的演變,這兩個理由說到底也還是一回事。時代的演變改變了政治的游戲規則,迫使王室跟上時代的腳步。王室婚禮本身就是被動的跟上時代腳步的一個典型:直到一戰前,王室的婚禮至少在英國還是一件比較私人的事,英國王室并不喜歡大肆慶祝他們的婚禮,也不愿意像歐洲大陸上的王室那樣故意展示他們的王后或者王妃。雖然英國經常舉行跨國婚禮,但是像奧地利的伊麗莎白王后那樣乘坐一艘華麗的多瑙河汽船,懸掛著奧地利國旗,沿途接受巴伐利亞和奧地利兩國人民在岸邊歡呼的事情,在英國并不多見。英國王室婚禮也很少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這樣的地方舉行,相反他們更喜歡在圣詹姆斯宮的小禮拜堂舉行婚禮。直到1919年,英國王室才又一次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為王室成員舉行婚禮,而上一次是五百多年前的理查二世。君主國為什麼會選擇大辦王室婚禮?政治需要才是根本。1919年一戰結束、和平降臨的第一年,舉辦盛大的王室婚禮可以給被戰爭破壞和傷亡籠罩的國家增添歡樂氣氛,也能拉近隨著戰爭而日益疏遠的人民與王室之間的關系;政治需要也決定了那些非君主國的新聞媒體為什麼會積極參與到王室婚禮的報道中去,在君主制已經成了異類的21世紀,這一點其實更加重要。在古典時代和中世紀相當長的時期內,君權的神秘性是至關重要的,雖然愿意拋頭露面的君主很多,但是躲進陰影里的君主也不少。比如尼祿皇帝就非常享受今天演藝明星的樂趣,他喜歡為羅馬人民演唱,為他熱場的拉拉隊是經過特殊培訓的。但也有不少君主身染惡疾或者性格使然,根本不愿意跟人民打交道、更不喜歡被人圍觀。他們完全可以安居幕后,既行使自己生殺予奪的大權,也不為人所知,比如尤里烏斯王朝的第二位皇帝提比略,很長一段時間隱居在他的島上別墅里,和一大群少男少女一起享受人生。君主制的基礎一直在慢慢消融,進入19世紀末,君權的神秘色彩漸漸褪去,君主在是否拋頭露面的問題上,自主權就所剩無幾了。當二十世紀來臨,除了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和美國這兩個異類以外,歐洲的大部分國家依然保持著君主制度,但根基日趨松動,君主們不得不以一種職業政客的態度出現。對這種新時代君主的工作方式,威廉二世皇帝曾在寫給他的好朋友俄國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信里精辟地概括為“多閱兵!多講話!”閱兵和講話,無疑是最符合君主身份的刷存在方式,華麗的軍服、輝煌的羽飾、整齊的隊列。無不是在向臣民展示君主的最重要功能“保障人民的安全”。貴族生平只有兩件正事可做,戰爭和生孩子,因為不是隨時都有仗可打,為了保持體魄和力量,打獵也算正事。貴族如此,作為首席貴族的君主自然也是如此。20世紀的閱兵和16世紀的騎士比武其實沒有本質區別,都是君主面向臣民的肌肉秀,告訴人們作為君王的肢體和拳腳的化身的皇家軍隊強大而又不可戰勝。相比之下,講話就要時髦多了、也民主多了。傳統的君主大多是沉默的,他們行使自己的絕對權力時需要所有人的敬畏,一個口若懸河的人很少能夠贏得臣民的敬畏。講話是為了尋求認可,而神授王權根本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認可。當威廉二世把“講話”和“閱兵”并列起來時,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傳統君主了,如果說他被軍人簇擁時還是一個傳統君主,那么當他面對議會、面對聽眾、甚至面對《每日電訊報》記者滔滔不絕時,正統君主的表面形象之下已經是一個實質的政治家了。雖然在威廉二世看來閱兵和講話是君主的首要任務和刷存在感的統治工具,但客觀說這兩件事的風險都不小。閱兵本身首先就是在炫耀武力,任何時候炫耀武力都是一件危險和收益并存的事,他的盟友會覺得愉快,但他的敵人則會感到不安。威廉二世在位期間頻繁的閱兵和耀武揚威,除了讓他自己興高采烈和讓一部分民眾心曠神怡之外,也讓那些冷眼旁觀的外交官和他們的國家對威廉皇帝的帝國充滿憂慮。德國的傳統敵人法國自不待言,甚至和德國沒有什麼直接利益沖突的英國都感到不安。至于講話,那就更沒少給威廉惹麻煩,“每日電訊報危機”(1908年10月,威廉接受了《每日電訊報》的采訪,平息與英國的緊張局勢,種種原因采訪文本未經審查發表,反而激怒了英國人,威廉因此廢除了時任外交大臣布洛)幾乎把他逼到退位的邊緣。所以現代政治工具雖然可以讓君主高效地刷存在感,但是收益本身往往也伴隨著風險。一旦從這個角度考察君主國的各種慶典,就會發現低風險高回報的國家慶典其實少之又少,只有屈指可數的幾種慶典是符合這個標準的。如果按照一位君主從搖籃到墳墓的順序排列,出生無疑是第一次機會,王室子孫的誕生在任何一個君主國都是大事。雖然“舊制度”時代王后公開生育的習俗漸漸被拋棄,但每當王室有新生命誕生,宮廷的大門外總有成群的人民聚集。他們當然聽不到新生命的哭聲,但往往會有官吏走到王宮的陽臺向他們宣布一位“王子”或者“公主”,或者按照東歐的風俗一位“大公”或“女大公”誕生了。人民由此分享了王室的喜悅,報以歡呼,這一刻君主和他的人民以及剛剛誕生的這位“未來的君主”之間建立了一種血脈相連般的緊密關系。這件事花銷很小而且穩賺不賠,但缺點是很難辦成國家歡慶,畢竟王后產后需要休息,剛出生的嬰兒也不經折騰,所以雖然投入微乎其微,但收益也高不到哪去。然后就是洗禮了,洗禮儀式也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情。首先它是宗教儀式,在宏偉的大教堂里,教士、王室成員、大臣和各界代表中舉行的神圣洗禮,體現了君主和教會之間的親密關系,這在客觀上重申了君權神授的原則。但缺點和出生一樣,就是沒法大辦,決定性的因素還是孩子不經折騰,而且即使教堂再大也容量有限,在沒有電視直播的年代沒多少人能看到。而一旦電視直播,教堂里的那種幽暗氛圍和由此產生的神秘色彩就被燈光破壞了。隨著小君主年齡的增長,在中世紀往往會迎來一個重要時刻——騎士揮劍禮。這也是一個非常棒的節日,是王室成員受封為騎士的日子。按照教會的儀式,要舉行守夜、發愿和騎士授封儀式,簡直就是騎士精神的3D教科書,此外按照中世紀的傳統,君主往往還可以在孩子的騎士揮劍禮上收一筆特別稅,既重申了騎士理想還能撈一筆,但遺憾的是隨著騎士制度的瓦解和騎士戰爭的過時,騎士揮劍禮大約在中世紀晚期也漸漸退出歷史舞臺了。作為騎士揮劍禮的替代品,騎士團授封儀式在14世紀出現了。無論是英國的嘉德騎士團、勃艮第人的金羊毛騎士團,還是圣靈騎士團,都是騎士理想的最后挽歌。王室成員加入這些承載著傳統騎士理想的組織時,華麗的頌詞、動人的圣歌、古老的騎士長袍、盔甲和充滿浪漫色彩的儀式本身,都在強調著王朝的傳統以及作為浪漫想象的化身的君主。但是它和騎士揮劍禮差不多,都沒有能夠撐多久。嘉德勛章、金羊毛勛章都還在頒發,但是騎士團的儀式卻已經走進了歷史。排除了以上這兩樣,君主向公眾刷存在感的機會其實只剩下三樣:加冕禮、婚禮和葬禮。加冕禮是君主登上統治舞臺的標志,是君主國新老交替的儀式,同時又是宗教行為。除舊布新的感情人人都有,而且考慮到君主往往在位很多年,人民多半會審美疲勞,對新君主的期待也就尤其強烈。老人離去新人到來,即使對君主不滿的人多半也會生出某種期待,所以加冕禮很少會搞砸,像尼古拉二世那樣現場抽獎搞出踩踏死人的事畢竟少見。但加冕禮的缺點也很明顯,在近代民主制的世界里顯得太政治、太君主制,加冕儀式里幾乎彰顯的完全是君權神授的一面,很難讓反對君主制的人因此產生對君主的好感。而婚禮就不一樣了,它幾乎兼具出生、洗禮和加冕的所有優點。從世俗的角度看婚姻是兩個人、兩個家族的結合,所以是一件私事,這種喜悅不分階級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同時婚姻又是宗教的圣事,通過教堂里舉行的儀式,可以彰顯君權神授的原則,強調君主的神圣性。不論舉行多么復雜的儀式,儀式之后再進行多么冗長的慶典,和多少來賓見面,作為成人的君主都扛得下來。王室婚禮上君主本人會有機會發表講話,這又是一個和人民溝通感情的機會,這個功能在君主葬禮上,顯然就不具備了。此外,君主甚至可以借著婚禮談點事情搞點秘密外交什麼的,比如1913年普魯士的維多利亞·路易斯公主的婚禮上,英國的喬治五世國王和俄國的尼古拉二世沙皇就見了一面,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德皇威廉二世一定很感興趣。最終就是葬禮了,對君主來說這是最后一次為他的國家和王朝效勞的機會,這么看君主也是相當辛苦,但這次君主本人往往沒什麼事情需要做,只要靜靜地躺著就行了。對死亡的恐懼也是不分階級的,看到別人死了每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感同身受的情緒。如果死者剛好是統治了幾十年的君主,現在看著他穿著華麗的制服,佩戴著閃亮的勛章,安詳地躺在那里,被高高的蠟燭照亮。近衛軍軍人穿著同樣華麗的制服肅穆地站在他四周,一撥一撥的人們前來哀悼,對于那些情緒容易被感染的觀眾來說,這樣的場面真是君主政體的最佳宣傳。這話是威廉二世自己說的,他的伯尼舅舅的隆重葬禮,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他在之后的歲月里一提再提。王室雖然想通過大規模慶典拉近自己和人民的關系,但收益和風險相權之后,可選擇的機會并不多,只有加冕、婚禮和葬禮。而其中真正可以在大操大辦、同時不斷復制的就是婚禮。君主自己的婚禮可以辦,君主續弦時還可以辦,王室成員結婚時也可以辦。相比之下葬禮固然也比較容易被人接受,但君主制度又吃了現代醫學的虧。隨著醫學的進步,人類的平均壽命大幅度提高,而且人民的平均壽命提升的往往還不像君主的平均壽命提升的那么快。所以進入二十一世紀,我們看到的君主葬禮次數大為下降,退位或者退休的消息卻越來越多。當然有一位壽星女王是例外,她已經幾乎跨越了三個完全不同的時代,而且這次的婚禮又是壽星女王家辦的。到我們這個時代,君主和君主制本身已經變成了活化石。今天依然站在臺前的君主雖然和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屬于他們的那個世界卻已經永遠的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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